巧菊早早在出府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徐禦醫，見他遠遠過來便福身道：“徐禦醫，側妃請您過去診脈。”

徐禦醫神色有些遲疑，試探道：“不知側妃有何吩咐？”

“主子只說邀您去請平安脈，不曾說過別的。”巧菊回道。

徐禦醫眼中的異樣轉瞬即逝，若無其事地隨她來到承歡院。正看見謝如玥沈著臉色，倚在床邊悶悶不樂。

他搭上謝如玥的脈，半晌才抽回手道：“側妃脈象平緩有力，除了有些虛火過勝，其他一切無恙。微臣給您下幾服藥稍微調理幾日便好。”

“無恙？”謝如玥不厭煩地一拂手腕，怨憤道，“那我為何遲遲沒有身孕？”

“孕事在人更在運，實在急不得。”徐禦醫勸慰道。

謝如玥忿恨不已，幾乎快要跺腳：“急不得？怎麽能不急？我入府一年，深受王爺寵愛，卻至今膝下無子。那個蘇長卿才嫁進來多久，只被王爺酒後迷迷糊糊臨幸一次，就那麽一次，居然就懷上了！你叫我如何不急？”

從前興許還能賴在王爺的身上，如今蘇長卿一朝有孕，就是打了她的臉。她謝如玥豈不成了下不了蛋的母雞？背地裏指不定如何被人戳脊梁骨呢！況且歷來子嗣為重，蘇長卿原本就在正室上壓了她一頭，如今懷了嫡子更是壓得她連渣都沒了。叫她如何做到心如止水？

徐禦醫苦口相勸道：“此事越是操之過急，越不容易得償所願。若是側妃太過為此事心焦，反而傷了身子。橫豎側妃還年幼貌美，又深得寧軒王寵愛，還怕將來沒有子孫繞膝？微臣勸您戒驕戒躁，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哼！”謝如玥嗤之以鼻，繼而冷冷端詳他的神色質問道，“蘇長卿當真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她仍舊不肯輕易相信，怎麽就偏偏那麽巧，蘇長卿只憑那一次就懷上了？

“千、真、萬、確！”徐禦醫這話答得斬釘截鐵、毋庸置疑。

謝如玥陰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溫柔的聲線陡然一變：“徐禦醫，咱們可是老相識了。您不會幫著公主誆騙我吧？你可莫要忘了，我手裏攥著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呢！”她五指緩緩收攏，好像只要她輕輕勾勾手指，頃刻間便能決斷一個人的生死。

徐禦醫雙眼微垂，沈首道：“微臣不敢！”

“不敢就好！”謝如玥原本也是詐他，見他面色如常，便不疑有假，“可有什麽法子，讓她生不下這個孩子？”懷有子嗣又如何？也要看她蘇長卿有沒有這個命生下來。

徐禦醫聞言良久沒有吭聲，面上明顯有些不情願。他學醫是為了行醫濟世，怎能為禍害人呢？

謝如玥見他似有猶豫，出言提醒道：“徐禦醫現在想要收手，恐怕有些晚了。從你替我隱瞞公主病因的那一刻起，你便再不可能獨善其身。那可是謀害皇嗣、欺瞞聖上的大罪啊！”

徐禦醫哀嘆一聲不再掙紮，立即答道：“回稟側妃，微臣的確有一個法子。”

終於從承歡院裏脫身出來，徐禦醫坐在亭子裏提起袖子抹幹臉上的汗。竟又被嚇出一層冷汗來！

想起方才謝如玥向他討要害人胎兒的法子，一股惡寒便從膽邊襲來。

其實即便他不向玥側妃獻策，長公主也不可能生下這個孩子。

因為蘇長卿根本沒有身孕。

先前在竹青院時，他剛搭上蘇長卿的手便知她肚子裏除了一副花花腸子以外什麽都沒有。他當時險些將實情脫口而出，卻被蘇長卿暗中攔住了。他在宮中為官多年，自然也長了顆聰明的腦袋。當下便順著蘇長卿的話下了診斷，未敢拆穿內情。

王爺、側妃相繼離開後。蘇長卿將他單獨留下，屏退眾人緊閉門窗。

待門窗合攏縫隙，蘇長卿含笑的目光也隨之冷了下來：“徐禦醫聰慧，應當知道方才本宮為何向你提起毒瘡痊愈一事。”

“長公主恕罪！微臣向您隱瞞病因，也是受人脅迫，不得已而為之！”徐禦醫伏地跪下。

徐禦醫自然明白。說什麽誤打誤撞治好濃瘡的小大夫，不過是蘇長卿隨口編來的瞎話。他堂堂一個殿前禦醫，怎會連民間新入門的大夫都不如？蘇長卿擺明了是在用話敲打他，告訴他當時故意隱瞞病因又存心拖延病情的原委已經露了餡。以此威脅他不要輕舉妄動，戳穿她未曾有孕的事實。

蘇長卿身子無骨似的向後一倚，慢條斯理地道：“本宮已派人查明。你那賭徒兒子不孝，剛入宮為醫時偷盜了些珍品藥材拿去變賣還債。此事被謝如玥偶然知曉，便以此要挾你至今。宮中偷盜乃大罪，監守自盜、欺君罔上更是死刑。如此罪上加罪，保不準禍延家人。你們徐家幾條人命都被謝如玥捏在手心裏，倒也有些可憐！”

望著徐禦醫白了半頭的發絲，蘇長卿無奈地輕嘆一聲：“罷了，昨日之事本宮既往不咎。”畢竟他也不曾犯過大錯，都是被那不孝子拖累至此，應當給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謝長公主不殺之恩！”徐禦醫叩頭謝恩。

蘇長卿又道：“本宮會為你免除後患，今後再不必為虎作倀。只是徐禦醫那不爭氣的兒子，今後可要多加管束。若是再闖出什麽禍來，本宮也幫不了他。”

徐禦醫喜上眉梢，又是深深一叩頭：“微臣叩謝長公主大恩！謹記長公主教導！”

蘇長卿隨意擺了擺手，指尖在小腹上輕輕敲打，笑意幽幽含著玩味：“徐禦醫不必言謝。本宮今後這一‘胎’還要請你多加照拂呢！”

她想起妒火中燒的謝如玥，出言提點徐禦醫道：“謝如玥應當很不希望我能誕下這個孩子。她若有事求你，無論說什麽你都一並應下便是。”

此時亭子裏的徐禦醫回想起方才蘇長卿笑裏藏刀的眼神，不禁在烈烈炎日裏打了個寒顫。傳言不虛，如今的長公主果然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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